虹月

影山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和往常一样，踏着朝阳，准备开始在排球部的晨练。

清晨的阳光清亮却并不灼热，影山来到排球部的更衣室，打开门。今天我是第一个到更衣室的，影山在写有自己姓名的衣柜前放下书包，解开衬衫的纽扣，平静却又有几分喜悦地想到，那个呆子现在还没有来，等会一定要好好在他面前嘲笑一番。他换上橘色与黑色两种色彩构成的队服，这时，三年级的大地、菅原和东峰也来到了更衣室。

“哟，影山，今天也来得很早嘛。”

“体育馆的钥匙在我这儿，等会我就去开体育馆的门。”

“好的，麻烦你了。”

“早上好。”

影山向着随后而来的前辈打过招呼，走下楼梯，抱着排球站在体育馆的门前。他将排球托起，球落下，稳稳地落在掌心，又被抛起——

奇怪，那家伙现在怎么还没有来？

影山用余光不断瞥向走廊。走廊上静静的，过了一会，传来了脚步声。

“喂，今天也太慢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当影山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时，他忍不住大声说道。

“哈？国王一大清早就吃错药了吗？”

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月岛，还有山口，面对影山的“问候”，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诶诶，现在应该还不算是迟到吧？”山口连忙低头，望向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六点的方向。刚才还稳稳飞在半空中的排球，突然砸在了影山的脑袋上。

影山空落着手，呆呆地望向同期生。

“那个呆子——”排球咕噜噜滚出了走廊，却没有人走过去捡起，“日向，日向翔阳怎么还没有来？”

“哈？？”

月岛朝影山走了过来，“国王，你被球砸得记忆错乱了吗？日向是谁？”他转过头望向山口，“我们部有叫日向的人吗？”

山口想了想，摇了摇头。

影山的神经突然绷紧了起来。

“那个日向！”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用手在自己的胸口比划，“身高只有那么多，除了能跳，打排球打得很烂的那个日向！”看着月岛和山口的眼中逐渐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影山紧紧盯着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一年级生，我们不是一起训练的吗？”

“原来国王的脑子里不止是排球，还会幻想和不存在的人一起打排球啊。”月岛站在影山面前，影山试图从他眼镜背后波澜不惊的眼睛中寻找破绽，但还是失败了，月岛面露嘲讽，“我们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号人呢，是吧，山口。”

月岛的领口被拽住了，“不要和我开玩笑！”影山的语气忍不住染上了愤怒的色彩。

“影山，快放开月岛！”突然，影山的肩膀被深深地拉住了，影山回头一看，正是听见喧闹匆匆赶来的三年级生。大地严肃的训斥道，影山拽着月岛领口的手，也不由得松开了。

“真是的一大清早就那么有活力呢，”菅原笑眯眯地打着圆场，“好啦好啦，月岛和山口你们两个也赶紧去换衣服吧，等会就要开始晨练了。”

月岛正了正衣领，和满脸忧虑的山口向更衣室走去。

“说吧，影山。”大地拍了拍影山的肩膀，“为什么要和月岛吵架。”

影山垂着头，紧咬下唇，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队长，日向去哪里了？”

“日向？”

影山抬头，希望从大地片刻的停顿中找出什么来佐证自己的想法，却在随后，大地的话语中失了声。

“我们队伍，好像没有叫日向的人啊。”

今天的乌野高中排球部的晨练，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展开。

天才二传手依然动作几近完美，只是，大地望着影山，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失落。

影山望着体育馆内穿着相同队服的队友们，10号，那个10号——他用双眼搜寻着，却发现穿着印有10号队服的，是自己并不熟悉的二年级生。

“菅原前辈，你知道影山今天怎么了吗？”田中悄悄向菅原问道，菅原担忧地望着影山，摇了摇头。

“影山他——”菅原思索着，将那个只听过一次的名字从记忆中复述出来，“一早上就在找一个叫‘日向翔阳’的人，可是我们队伍里，完全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

“‘日向翔阳’？”田中复述了一遍，端着下巴沉思道，“我们队的确没有啊，但是，为什么感觉听上去有些耳熟呢？‘日向翔阳’……”

挂在体育馆墙壁上的时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大地拍了拍手：“好了，今天的晨练就到这里为止吧。把器材收拾好就回去上课吧。”他转向正独自一人站在球场中的影山，“影山，等会你留一下。”

地上的排球被捡了起来，很快，体育馆内响起了“回见”的声音，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影山背对着大地，站在体育馆门外。

泽村大地关上体育馆的门。

“影山，”大地转过身，“虽然我并不清楚你在寻找的‘日向翔阳’是谁，但我想，也许记忆有时会嫁接错了地方，比如，你在其它地方听到了别人说今天晚上有球赛，记忆潜移默化，你会把它记成了是从网上看到的也说不定……”

影山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

“那家伙，昨天还说要我托100个球给他……”影山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会是记错了呢？”

他摊开手掌，手掌上仿佛还停留着昨天托球的触感。

大地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女声传到耳畔。

“泽村！”喊着大地名字的，是个留着短发，同样穿着黑色与橘色相间队服的高个女生。大地拍了拍影山的肩膀，转过头回应道：“道宫，怎么了？”

这个叫道宫的女生拿着几张白纸，“我有些排球部的事想问你来着……嗯？你们在说些什么？他的脸色很不好哟。”

大地摸着后脑勺笑道：“嗯，影山他……对了，道宫，你有听过‘日向翔阳’这个名字吗？”

“诶？”道宫结愣了愣，“你们在说小翔吗？找小翔有事吗？”

“小翔？”大地复述着道宫嘴中的昵称，而影山，眼中却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日向、那家伙，现在在哪里？请告诉我，前辈！”

道宫的手被影山紧紧握住了，她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仿佛是在为面前男孩有些出人意料的激动而吓了一跳。

“诶？”

“我记得小翔是这个班的没错……”道宫和影山站在一年级教室外，“不过影山君，为什么要这样气势汹汹地找小翔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仇呢。”

影山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吸了一口气。

“那个，谢谢道宫前辈。”他拉开了门，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告诉了我那家伙真的存在……总之，没有去打排球，一定是他的错。”

教室的门被拉开了，学生们喧闹的声音像浪潮拍打在耳边。影山环视教室，很快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坐在后排的，用一贯开朗的语调说笑，橘色头发，身体矮小的……

日向翔阳！

影山冲了过去，将手按在了对方的头上。

“日向！今天怎么没有去晨练！还有，你是私自退部了吗？就连你憧憬的那个10号背号也被其他人拿走了也不要紧吗？！”

围在日向周围，刚才还在有说有笑的同学，惊愕地看着闯入者影山。而当事人，日向翔阳，抬起头望向了影山。

视线交汇之时，影山却觉得又受到了一次冲击。比起“日向翔阳并不存在，只是他的幻想”来说，冲击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向眨了眨眼睛。

他的视线下移，发现了对方打着领结的领口、起伏的胸口和穿着短裙的双腿。

“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日向大叫了起来，声音却比影山记忆中纤细许多，“我不认识你！而且训练，我可是每天都会完成的啊！”

“是哦是哦，”围观了全程的道宫在门口大声回应道，“小翔每天的训练从来不会缺席。”

影山松开了按着日向脑袋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日向抱着脑袋，委屈而戒备地看着他。

周围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不是隔壁班那个影山飞雄吗？来找我们班日向什么事啊？”

“难不成他们俩交往了吗？”

“诶——？诶——？有可能！”

“别开玩笑了——！”影山吼道，他指向日向，“你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他顿住了，那些和日向在一起打排球的记忆像胶片一样飞速闪过。

影山飞雄转过身，冲出了教室。

“翔阳，你认识他吗？”

日向望着影山离去的方向，皱起了眉毛。

“完全——不认识啊。”

影山手中的酸奶盒子已经被捏得变形了，他站在廊下，大脑像被火车轰隆轰隆碾过。

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日向朝他走来。

“喂，影山。”仿佛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叫法，影山回头，日向翔阳局促地摸着后脑勺，“你是叫这个名字吧？其实，我也有听过，国中的时候，县里有一个很厉害的二传手，被别人起了‘球场上的国王’这样的外号……”

影山转过身，将纸盒狠狠地扔进垃圾桶。

“不要再用这样的外号叫我了！”

日向被他的目光吓得瑟缩了一下，“噫——”他，或者她嘟囔道，“这个外号很帅气啊……”

影山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记忆中，穿着立领校服的日向，和身边这个光着腿，穿着短裙的日向，仿佛慢慢重合了起来。

“如果我在什么地方有得罪你，至少也要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啊！”日向握着拳头，冲影山说道，“你突然冲进来，还这样按着我的头，我也会很尴尬的！”

影山走到日向面前，女孩子的日向，比身为男孩子的那个更加矮小了，他的阴影几乎把日向整个包了起来，“托球。”影山突然说道，就在日向还以为他阴沉着脸，准备说出“杀了你”这种危险台词时，影山平静地开口，“你想要扣球吗？”

“想！”日向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狗听到了主人拿骨头过来的声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中流露出戒备的神色。

“那就过来。”影山向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我来给你托球。”

球被托了起来，然后，在空中，被扣到网的另一端。

换上了运动服的日向，眼中闪闪发光。

“呜哇，好厉害！”她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球‘刷’得就飞到手掌的位置，一点也不会偏，真不愧是‘球场上的国王’……”她的后半句感慨在影山严厉的注视下被吞进了肚子里，但还是抵挡不住她脸上的兴奋。

“如果有这样的托球，我就能看到墙壁的另一端了！”日向跳了起来，“影山，你好厉害啊！”

影山露出了自得的微笑。

“你的话，还能跑得更快。”下一个托球，影山将球托到了球场的另一端，没有和日向提前打过招呼，但是日向却像是凭借本能追逐着、冲到球场的另一端，然后起跳——

影山注视着那个起跳的身影，像是长出了翅膀，停留在半空中的小小的身体。

排球被扣在了对面的球场上。

“影山——！”日向举起双手，正想和影山来个热情的击掌时，却发现天才二传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如果你是个男生会更好。”沉默了一会，影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喂，你这样在我面前说很没有礼貌啊！”

“或者，我是个女生……”影山背过身，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果然还是想要和你一起打排球。”

太阳西沉，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之后，学生们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影山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心都异常的疲惫。突然，他的后背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再见啦影山！”骑着女式单车，车筐中放着一个排球，日向翔阳的裙摆随着黄昏的微风轻轻摆动着，“下次想要托球记得找我——！”她的单车向着夕阳的方向驶去，影山停留在原地，目送着她远去。

“哟影山！”田中的拳头轻轻在影山的腰间撞了撞，“我说你怎么一天都在找‘日向翔阳’呢，原来是想追她吗？”

月岛凉凉地嘲讽道：“再怎么想，她也不可能加入男子排球部。”

西谷跳了起来：“真好呀影山，这就是青春！”

田中对着太阳的方向举起了手：“虽然日向看起来很可爱但我果然还是洁子学姐派——”

“说得好，龙！”

山口微笑，他跟着月岛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影山没有跟上来，向后望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以冷静著称、脑袋里只有排球的影山飞雄，大颗大颗的眼泪正夺眶而出。

这天晚上，影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穿着婚纱的日向，手中却没有像新娘那样拿着捧花，而是抱着一个排球。在铺着红毯的教堂中，钟声鸣彻着。

影山发现自己穿着新郎的服装，他的胸口别着玫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日向走过去，而日向，也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走来。

影山踏过红毯，两侧坐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大地、菅原、田中、东峰、乌养教练、小武老师，甚至还有打过比赛的对手：及川、岩泉、牛岛、二口……他们身上穿着各自学校的队服，看起来更像是来参加什么排球比赛的开幕式。影山还看到他的父母和日向的妹妹正一起坐在最前排，教堂里的所有人注视着他，面带微笑。

影山走到了红毯的尽头，主持着婚仪的司仪神父开口问道。

“日向，你是否愿意和影山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无论是日本的顶峰也好，世界也好？”

日向露出了闪亮的笑容：“我愿意！”

“影山，你呢？”

司仪神父背着光，影山抬起头，看不清司仪神父的真正面容。他眨了眨眼，对着带着快乐和幸福笑容的日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我也愿意。”

礼花从四处炸开，端坐在下面的人欢呼了起来。影山沉醉在欢呼声中，穿着婚纱的日向将手中的排球抛向空中，然后冲他飞扑了过来——

影山从梦中惊醒。

一旁的书桌上，时钟的指针正走过了12的一格。

清晨与往常一样如约而至。

“哈哈影山！今天是我第一个到学校！”在体育馆门口，橘色的身影不安分地跳来跳去，“你输了！”

日向对着缓缓向着体育馆走来的身影大叫道，直到那个身影走到面前时，才被面前的人仿佛一周都没有睡过的神色吓了一跳。

影山——他们家的天才二传手，遵循着严格得身体管理、自律、强大的那个影山飞雄国王大人，眼睛下浮着一层青黑，直勾勾地注视着日向。

“呜哇！影影影影影山！你是被鬼附身了吗？”日向吓得后退好几步。

影山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日向。穿着和他一样的排球部队服，10号，平坦的胸前，瞪大了双眼的日向像是白天撞鬼一样防备地看着他。

影山走了过去，突然抱住了日向。

“喂影山，你干什么啊——！”

接着，影山用手狠狠搓起了日向的头顶。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啊？喂月岛！山口！队长！快来救我！”

怀中的日向，不安分地扭动了起来，高声地呼救。可是影山还是觉得不解气，毕竟，他可是想了近乎一夜“如果日向真的是个女生那么还怎么和她一起打排球怎么和她一起登上同一个舞台”这个问题。

Fin